小時候實在沒想過,我會有一個護士的朋友。(而且還不只一個),洪跟我是因為高中同一個社團而熟識,其實她沒有強烈的個性,一直都是像夕陽的那種橘色,平衡著身旁不時滿溢的血氣方剛。直到現在還是很難想像,當初一起彈著吉他唱著歌的人,7、8年後會以怎樣的樣貌相聚,我們都沒答案的事,全由歲月告訴我們。

讀人寫到這裡,已經不是第一次談到高中社團的事了,畢竟在不同人身上,每個章節就有了各自的意義,且任誰都沒有料過,高中短短一兩年的荒唐年歲,在多年後回憶起,竟是人生裡舉足輕重的轉捩點。洪的家庭很傳統,無論對於學業成績、科系選擇或未來出路,都相當重視和要求。「但高中就遇到你們阿!」彷彿帶著一點無奈地說,一群人不分炎夏或寒冬,雙腿盤起,席地就開始重複幾個和弦,聽起來如此奢侈的步調,確實發生在我們日常裡。高中時,洪並沒有跟爸媽住在一起,因此就算著迷於社團活動,也取得了表面的和平。上了大學,因為爸爸的一通生病的電話,洪才意識到他們之間的距離被拉長了,時間卻縮短了,「親情」這兩個字重拾了重量,也讓洪決定搬回家住。

比起高中的瘋狂,大學難熬多了。從小以當醫生為志向的她,大學考上了輔仁大學的護理系,「當下對自己很失望阿」因為沒能走向自己的理想,大一便帶著受創的自尊心度過了一陣低潮。說來也奇妙,到了實戰經驗直線上升的大二、大三,許多人都會因為不堪壓力和疲倦,開始自問是否真的要走醫護這條路,但洪卻漸漸看見了護理的專業和存在的意義,進而對護理產生了興趣。

大學畢業之後,進了台北榮總,目前在耳鼻喉的病房裡工作,任誰都會有對自己、對現狀不滿意的時候,但逆著風,也有該去的地方,一時的失落都不是太重要了。但因為護理師內部的上下關係嚴重,加上在這個醫病關係日漸緊張的時代,面對臨床病患和家屬的壓力、繁瑣龐大的工作量,造成護理系畢業生也大概只有50%會選擇進入護理現場,而且面對輪調、換病房的過渡期,常常也會是一波人事的浮動。除了病患的就醫觀念需要再教育,洪也直白地告訴我一些體系僵化的問題。酸言酸語的職場,事實上就是把霸凌合理化,才會導致人才流失,這樣的狀況也是時候有人來翻轉了,我突然覺得,有像洪這樣願意從自身開始改變的人存在著,真好。

出社會之後,人際關係的難度硬生生地提高了幾10個百分點,不僅有利益關係從中作梗,加上醫院分秒必爭的高壓環境,能再交到知心的朋友也不容易了。然而,猛然一回首,求學時代的朋友,大家都長大了、有所轉變了。從前內向害羞的人,也許成了頂尖業務;從前馬不停蹄的人,也許嫁作人妻了。「有時候覺得,比起17歲,25歲反而更是迷離吧。」彷彿前一秒才來自過去,而眼前的路已是一片荒草,要前進或是原地,再也沒人會逼你了。

洪說,高中的她、第一次學會堅定,也是第一次知道「選擇」是有重量的,而唯有學會承擔那個重量,才能真正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。而現在的她,工作相對穩定了,雖然沒有特別瘋狂的渴望,但也希望能兼顧生活的品質,學習新的語言或挑戰新的運動,與無形中流失的時間精彩地對抗。

像她這樣超級愛笑的人,反而內心是很纖細的,她身上源源不絕的那些溫暖,對身邊的朋友、甚至病患,只是一句早安、今天好嗎?就能感覺到,即使現在進入了科技冷漠的時代,她也不會從朋友變成「臉友」,因為她一直都相信著人與人之間的互動,才是真正的連結。

「每一個昨天,對今天來說,都是不可或缺的。」生活阿,偶爾會遇到難解的題目,可以選擇跳過、或是卡關,無論如何都沒有對錯,偶然我們回頭去看,有些題目我們給了精彩的論述,但考卷上也有稍嫌尷尬的空白,總之也許會與滿分失之交臂,但那又怎樣呢?人生重要的,本來就不是考100分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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